愛爾蘭分離出英國的原因,天主教的愛爾蘭————摘自《西方文明的歷程》愛爾蘭雖然與英格蘭共同擁有一個國王,表面上是平等的,但是它卻更加依附于英格蘭,愛爾蘭雖然也有自己的樞密院與議會,但是與蘇格蘭完全不同的是,它們幾乎是英格蘭的附庸,甚至伊麗莎白征服前就已經(jīng)如此。
1601年,由于無法忍受英格蘭人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愛爾蘭貴族決定將愛爾蘭王位授予當時的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不久一小股西班牙軍隊在愛爾蘭登陸,但被伊麗莎白女王派遣的英軍擊敗,從此愛爾蘭只能更加屈從于英格蘭,但是與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一樣,武力征服只能埋下了劇烈沖突的種子。愛爾蘭人口比蘇格蘭多,1641年時就已經(jīng)有210萬人,但是愛爾蘭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大部分愛爾蘭人是窮人,而且他們之間的文化差異很大,并沒有互相吸收融合。愛爾蘭主要有三大族群,人數(shù)最多的也是最古老的族群是講蓋特語的凱爾特人(語言上與蘇格蘭的高山族人相近),為了與晚一些時候來的英格蘭人分開,我們把他們稱為老愛爾蘭人,他們有自己的種族文化。老愛爾蘭人在西愛爾蘭占絕大多數(shù)人口,在東部的烏斯地區(qū),詹姆斯一世的殖民計劃前也是如此,他們的土地持有習慣與關注個人產(chǎn)權的英格蘭人不同,他們的法律也與英格蘭的普通法存在沖突。這些老愛爾蘭人基本上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雖然他們信奉的是反宗教改革前的教義(天主教在路德等人的宗教改革之后,也進行了一番改革,西方史學家一般稱這些天主教的改革為反宗教改革),因而從未離開愛爾蘭的本土教士與新近回國的,在羅馬與西班牙學習培訓的教士之間關系并不融洽,后者想將愛爾蘭天主教帶到歐洲天主教反宗教改革的浪潮中。老愛爾蘭人貧富懸殊,不過大多數(shù)為窮人,他們的貴族數(shù)量不多,這些貴族與另一個族群老英格蘭人之間長期互相通婚在生活習俗上也相近,與大多數(shù)老愛爾蘭窮人差異反而更大。老英格蘭人是愛爾蘭的第二大族群,在都鐸與斯圖亞特王朝大規(guī)模殖民前,這些老英格蘭人在愛爾蘭已經(jīng)有著無可爭議的優(yōu)勢地位,他們的祖先是安格魯或者諾曼人,在中世紀時大多是封建領主,擁有大量的土地,代表老一代的殖民者。除了少數(shù)幾個幾乎全是老愛爾蘭人的地區(qū)外,大多數(shù)愛爾蘭大家族都是老英格蘭人,老英格蘭人還控制了大多數(shù)愛爾蘭的地方政府。在1593-1603年的愛爾蘭反叛其間他們是忠誠于英格蘭的,但是關系也是脆弱的,在斯圖亞特王朝前期他們的忠誠也就更加模棱兩可了,因為他們宗教主要也是天主教,而根據(jù)我們一再論述的宗教在西方歷史中的決定性地位,宗教大于政治,信仰大于理念,人類總是天然以宗教劃分自己的歸屬,由于信仰原因這些老英格蘭人與英格蘭政府的關系并不和睦,他們對英格蘭人想將愛爾蘭轉變?yōu)樾陆虈业囊靶姆浅=鋫洌瑫r英格蘭政府的殖民政策也威脅到自己的土地,因為根據(jù)嚴格的英格蘭法律他們土地的產(chǎn)權并不穩(wěn)固,這些都使他們對英格蘭國王的忠誠不那么死心塌地。1530年開始,英格蘭國王通過一個領主代表與一個設在都柏林的樞密院來治理愛爾蘭,領主自然是他們的國王也是英格蘭國王,但是英格蘭國王不可能常駐愛爾蘭,只能派副手代表他治理,所以愛爾蘭的最高行政長官只能這樣奇怪地稱呼。這些英格蘭官員自然威脅到老英格蘭人的社會地位與他們在地方的權力,這就更加劇了這些老英格蘭人與英格蘭政府的矛盾,而且這些老英格蘭人還發(fā)現(xiàn)他們與愛爾蘭的第三個族群新英格蘭人也存在嚴重沖突。這些新英格蘭人是新近來到愛爾蘭的殖民者,幾乎全是新教徒,他們對英格蘭政府也有諸多不滿,他們從英格蘭政府那里獲得愛爾蘭土地與特權,當然希望能夠得到政府有力的保護,生活更加安全,穩(wěn)定。但是只有佩Pale這個地方是真正在英格蘭政府的保護下,也是詹姆斯一世勢力真正觸及的地方,因為佩Pale與周邊一些殖民點是愛爾蘭唯一一個新教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地方,這些地方到處是新教教堂。這些新英格蘭人大多信奉加爾文教義認為天主教是敵基督的,認為大多數(shù)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人救贖無望,只能接受下地獄的命運。老英格蘭人多數(shù)是天主教徒,與這些信奉新教的新英格蘭人之間雖然是同宗同族,但是宗教信仰的影響力明顯大于種族,所以老英格蘭人與新英格蘭之間隔閡也很深。雖然詹姆斯一世時期在愛爾蘭對天主教徒的不寬容政策沒有像英格蘭那么嚴酷,但是愛爾蘭天主教徒對新教的恐懼比英格蘭新教徒對教皇的恐懼為甚。烏斯地區(qū)這個1593年反叛的中心,在詹姆斯一世時期依然是個火藥桶,這是一個最不忠于國王的地方,反叛被鎮(zhèn)壓后許多反叛貴族的土地被收歸王室所有,詹姆斯一世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鼓勵英格蘭人,蘇格蘭人前往殖民。剛開始只是小規(guī)模的殖民,對當?shù)氐膼蹱柼m人也十分友善,但是1608年的又一起叛亂使詹姆斯下定決心大規(guī)模殖民,將烏斯地區(qū)人口結構徹底改變,他只將四分之一的土地留給原住民愛爾蘭人,使大多數(shù)當?shù)氐膼蹱柼m人沒有土地。詹姆斯一世將大多數(shù)土地分配給英格蘭與蘇格蘭的殖民者,并且規(guī)定不得轉租給愛爾蘭人,從而使愛爾蘭人在烏斯完全碎片化,減少發(fā)生叛亂的可能性。不過這些殖民者發(fā)現(xiàn)殖民人口不足,土地只能繼續(xù)租給愛爾蘭人,于是烏斯的愛爾蘭人并沒有減少仍然占據(jù)絕大數(shù)。這種新教徒與天主教徒雜居的環(huán)境加劇了這里原有的矛盾,在愚蠢的查理一世的激化下,終于在他手上釀成了更大的叛亂。這些粗暴的殖民政策自然引來愛爾蘭人的不滿,新英格蘭人也擔心他們在烏斯的生命安全,出人意料地雙方表面上卻和諧融洽,英國的法律逐漸在這里實行,新英格蘭人生活習慣也逐漸被愛爾蘭人影響,雙方互相融合。不過由于土地租賃給愛爾蘭人并不合法,愛爾蘭人心中并不踏實,而且他們對原來領主的忠誠也不可能一下子抹殺,最主要是他們感到自己的天主教信仰隨時有被禁止的危險,這也是后來叛亂的最主要原因,雙方激烈沖突的種子已經(jīng)埋下。英格蘭政府對愛爾蘭的管制自伊麗莎白后就非常嚴格,領主代表是國王的代表,樞密院只能咨詢與輔佐他,同時沒有領主代表,愛爾蘭樞密院,英格蘭樞密院,國王的批準,任何議案都不得送交議會審議,如此一來愛爾蘭議會就形同虛設了,即使這樣整個詹姆斯一世時期也只召開過一次議會,可見愛爾蘭人的地位是何等低下,與英格蘭人有天壤之別。愛爾蘭的議會也有二院,老英格蘭人都占居主導地位,1613年,詹姆斯一世利用烏斯地區(qū)的殖民,添置了許多新席位將許多新教徒安置進議會,烏斯的64個席位中只有一席是天主教徒。即使這樣的管制,愛爾蘭對詹姆斯一世來說也難言安心,放心,最主要的原因仍然是宗教問題,占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天主教徒永遠是他的心病,即使這些天主教徒由于信仰的原因表面上十分忠誠于他(天主教的教階等級制使他們天然忠誠于任何一位國王)。但是同樣由于信仰的原因,詹姆斯一世并不信任愛爾蘭人,他知道天主教徒對新教徒的敵意,他限制他們的宗教自由,限制他們成為政府官員,一直推行碎片化愛爾蘭人的殖民政策,這些都是查理一世時天主教徒叛亂的潛在原因,這也表明詹姆斯一世的愛爾蘭政策并不成功,可見宗教問題是如何的棘手。這些確實使接手的查理一世的治理復雜而繁重,但是三個王國在詹姆斯一世手上表面上是平靜的,表明矛盾還沒有激化,仍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查理一世原本至少可以如他父親一樣維持住這種脆弱的和平,然后再謀他策。但是后來的事實表明,查理一世的能力連他的父親都不如,他不僅無法維持住表面上的和平,還將矛盾激化,最后這三個王國都發(fā)生了叛亂,只能以不可思議來形容了。而且三國叛亂的主要原因都是宗教問題,這也說明了查理一世根本就沒有領會西方社會的本質,沒有領會真正的民意,作為一個政治家是完全不合格的。我們看到愛爾蘭的宗教問題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之所以沒有爆發(fā)是因為伊麗莎白鎮(zhèn)壓后愛爾蘭人還未緩過勁來,無法形成有力的抵抗。詹姆斯一世主要目的是希望能夠文明化愛爾蘭人,所謂的文明化實際上就是移植英格蘭的宗教,法律,將愛爾蘭新教化,英格蘭化,在諸如地方政府由治安法官治理,設立普通法法庭,土地產(chǎn)權等等這些法律層面上的移植上相對容易些,但是宗教上卻難于登天,無論是老英格蘭人還是老愛爾蘭人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們一再論述宗教信仰與永生,永恒這些人生的終極目,終極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將他們轉變?yōu)樾陆掏綆缀跏且患豢赡艿氖?。這里重申一點,也就是我一再強調的英格蘭的原初使徒教會,蘇格蘭的凱爾特人教會對新教在英格蘭,蘇格蘭的傳播的決定性作用,正是它們上千年來潛移默化的影響才使新教得以迅猛發(fā)展,但是愛爾蘭卻是英倫三島的一個例外,愛爾蘭教會受使徒教會與凱爾特人教會影響較小,一直是主教制的傳統(tǒng),天主教在這里根深蒂固,新教很難在這里傳播。其實詹姆斯一世一開始并沒有在愛爾蘭強行推廣新教轉變天主教的想法,早期與教皇的關系還十分曖昧,但是在他周圍英格蘭人的影響下1605年開始政策也趨于強硬,禁止天主教徒公開禮拜,要求天主教教士離開愛爾蘭,禁止天主教徒擔任政府公職,并且對不信國教者收取罰款等。但是我們也一再強調宗教信仰強烈,頑固根本就無法強行改變,這些法令也形同虛設,沒有人去執(zhí)行。大多數(shù)愛爾蘭的新教教堂由于無人養(yǎng)護而荒廢,根本無法舉行禮拜等儀式,雖然新教會有很多土地,但是大多被高級教士與俗人占用,無法支撐下級教士的教育與生存,面對語言不通,環(huán)境陌生,宗教信仰頑固等諸多困難,新教會無力去轉變愛爾蘭人的天主教信仰。都柏林的三一學院雖然1591年就已經(jīng)創(chuàng)建,用于培養(yǎng)新教牧師,但是效果并不佳,1640年左右,仍然只有六分之一的新教牧師具有布道能力。愛爾蘭的天主教卻是另一番景象,他們堅韌頑強,生生不息。他們有自己的教士,由地方社會供養(yǎng),在一些偏遠的地區(qū)仍然有僧侶與修士,七個設在西班牙、荷蘭、法國的愛爾蘭神學院為他們培養(yǎng)天主教教士,源源不斷地為教會提供新鮮血液,雖然也有反宗教改革教義與傳統(tǒng)教義之間的沖突,但是面對來自新教的威脅,愛爾蘭天主教還是齊心協(xié)力,眾志成城。詹姆斯一世時期都柏林的愛爾蘭政府多為新教徒組成,已經(jīng)成為英格蘭人的附庸,與英格蘭政府一同壓制天主教徒的合理要求,只是英格蘭政府使用武力,愛爾蘭政府使用懷柔政策多些,雖然有時也對天主教徒收取不信國教的罰款。一些老英格蘭人貴族也經(jīng)??棺h詹姆斯一世對天主教信仰的歧視,但并沒有過激的行為,不過在1612年,忍無可忍的天主教會試圖組織反叛,不過計劃泄露,導致一名主教被殺,其他主教逃亡,愛爾蘭天主教會陷入凄風慘雨之中,最后在教皇的斡旋下,愛爾蘭政府同意不再追殺這些主教,條件是天主教會必須忠于國王。愛爾蘭政府也懲罰一些使用天主教徒擔任公職的市鎮(zhèn),但是由于很難維持懲罰而效果不佳,而收取不信國教罰款的難度就更大,這些不寬容政策不使用武力根本就無法執(zhí)行,使用武力也非長久之計,而且也不是英格蘭的傳統(tǒng),我們上節(jié)介紹過,英格蘭是歐洲所有國家中唯一不設常設軍的國家,沒有軍隊也就無法使用武力。從上面這些介紹,我們可以看到愛爾蘭問題遠比蘇格蘭問題來得復雜,這里有三大族群,有英格蘭人與愛爾蘭人自古以來的矛盾,有老英格蘭人與新英格蘭人之間的矛盾,有殖民地土地租賃問題,更主要是存在天主教與新教水火不容的沖突,而都柏林的愛爾蘭政府由新教徒組成,可愛爾蘭人口卻大多是天主教徒,所以愛爾蘭的局勢如一團亂麻,隨時可能激化。愛爾蘭的天主教問題歷經(jīng)了英國無數(shù)個國王,王朝后仍然無法徹底解決,最終還是在二十世紀初以愛爾蘭脫離英國成為一個獨立國家而告結束,也許分裂是解決問題的最有效辦法,既然大家合不來又何必強求在一起?強求只能給雙方帶來無盡的痛苦。年輕時讀《道德經(jīng)》,對其中的“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這句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回想起來,這也許就是最高的政治智慧,合不來就分開,分裂為盡量小的政治單元,大家根據(jù)自己的想法過自己的日子,盡量少來往少沖突,也許這就是一個最穩(wěn)定,最理想的社會,每個人都能在其中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以最想要的方式生活,盡量幸福地度過來塵世贖罪的一生。不過愛爾蘭的分裂又讓我們看到宗教信仰在西方社會的決定性意義,因為分裂出去的愛爾蘭只是信奉天主教的地區(qū),而我們上面提到的后來信奉新教的烏斯地區(qū)仍然留在英國,也就是北愛爾蘭。北愛爾蘭的愛爾蘭共和軍主要是由天主教徒組成,他們一直追求北愛爾蘭脫離英國回歸愛爾蘭,可這怎么可能呢?北愛爾蘭大多是新教徒,怎么可能回歸到天主教的愛爾蘭?即使回歸了也會給平靜,安寧的愛爾蘭社會帶來無窮的新問題,所以宗教信仰永遠是個不解的問題,永遠是謎一樣的問題。